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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貳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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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峰南麓, 武夷宮正殿。

就在外頭風景區的正門接二連三地有‘客人’找上山時, 另一邊這自上世紀開始沈寂許久的古老山中其實也有一番不同的景象。

一眼望去,最前方懸掛著金色題字匾額的依稀是個一面朝外, 建築結構呈四方形的主殿。

兩邊翠綠山峰矗立, 終年仙氣繚繞, 冬暖夏涼。

前殿因靠近周邊政府出資修建的歷代武夷君紀念館和仿古宋街,所以往常就有帶著相機手機的游客頻繁出入, 四處參觀和游覽

——唯有這裏, 是周邊政府包括武夷宮門人都明令禁止一切外人隨便闖入的。

現如今香火繁盛的主殿內供奉著數十塊字跡已然模糊牌位,殿內凝蜜蠟和松脂燃燒的特殊氣味也是繞梁多日而不絕。

往外走幾步, 兩顆自宋朝就保留完整的桂樹分別散發著一股香氣屹立在殿前, 桂花樹上隱約有一道道奇異的金光在閃爍。

再往結滿了鵝黃色小花苞的樹梢上看, 上次謝放裝成普通游客上山時,碰巧所見的那些「丷」趴在樹杈上頑皮地拋擲清理著游客遺留下來的各種瓜子零食袋。

「誒,你,你們聽說了嘛……昨天晚上大師兄回來啦, 現在正在裏面和老師父說話呢……」

「呀……是真的嘛, 大師兄真的從河南回來啦……上次那個油嘴滑舌,還喜歡捉弄我們的謝大哥果然沒有說謊誒, 可是好奇怪啊,十六師兄這次怎麽沒有被大師兄拎著耳朵一起回來啊……」

「唔, 我們也不知道呀, 十六師兄是不是又調皮貪玩忘記回家了……他以前不就老是不聽師父和師兄的話嘛?」

「不……不會吧,上次他走的時候, 我還看見一個人坐在樹底下發了好久的呆,說是什麽這次一定要去找他的哥哥和妹妹呢……不過我悄悄告訴你們哦,我剛剛在前殿的匾額玩的時候,好像又看到了一個穿綠衣服的人帶著一群人坐那種大汽車上山了……」

「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昨天還看到了一些老頭,年輕男子,還有一些很好看的女孩子,他們這兩天好像都住在景區附近了,是因為山上馬上要開那個什麽什麽山門大會的關系嘛……」

這些和小孩子一樣好奇地湊在一塊竊竊私語的「丷」相傳自唐朝時就居住在這裏,詳細追溯起它們的誕生歷史大概可以追溯到秦漢時期。

據《說文解字·丷篇》中記載,武夷有字靈名「丷」,生來好似兩撇眉毛,聲如孩童,古意同八,象征陰陽坤乾八定。

因為具有靈識,與山一體,所以即便武夷宮在歷朝歷代幾近戰火存在,這些「字」卻依舊與群山,溪流和碑林一起完整保存了下來。

現如今,被武夷字門的人馴養的它們一邊在山中繼續生活嬉戲,一邊作為‘護山神靈’保衛著周邊擠出這幾年人煙越發鼎盛的風景區。

尋常游客萬一在山中走失了路,無法尋找到下山的路,這些「丷」也會悄悄隱藏在山中出手相助幫助離山。

而此刻位於後殿茶室,即每一代正統武夷君後人日常所居住的會仙觀中,兩個於點著香爐的桌邊對坐飲茶的身影也是靜默無聲中。

這二人一個是個灰色儒服,頭插木釵的白須老者,相較於他的實際年紀,這一身明顯練家子另一個則是個風塵仆仆剛回來,剛換了身幹凈門中衣袍的年輕男子。

二人的關系看樣子應該是師徒。

那姿態恭敬的年輕男子將泛著些許濕氣的頭發散開披散在肩上,衣服前襟上垂落著一縷黑發,冰冷的眉目也是低垂著等候著老者的開口。

此刻,對坐的茶幾上依稀擺著的是一塊帶血破碎,已無靈氣的「四方龜甲」,一只老式諾基亞手機和一盞往外散發著熱氣的大紅袍。

武夷山自古盛產此茶,山下的茶農往常來宮裏走動就會帶些大紅袍上來,因此終年這裏的也是飲用這茶。

再往外看去,只見這會兒會仙觀門前擺放的那尊玄色大鼎頗具古意。

填滿了內裏則按照以往武夷宮的規矩,要每天清晨放上這一代武夷宮七十二弟子的抄書筆記的。

《武夷急就篇》。

凡在武夷宮自小長大的內門弟子對這三個字都是絲毫不會陌生的,因為他們的少年時大多伴著早起時師父嚴厲的戒尺和抄寫這厚厚的一本本字門學前讀物修習基礎字術的。

而這門中最高掌教照例只收七十二內門弟子的規矩,曾經外界大多傳聞是取得字門至聖先師孔丘當年得七十二賢人之意。

但一切的根源,還是要追溯回這一代武夷宮字門初建立時恰逢國家動亂結束,所以當時武夷宮才收養了各地無人照顧的孤兒,撫養長大至今。

偏偏現如今,物是人非,一場憑空降下的變數竟已將‘那件事’的各中曲折徹底更改……

“阿崢,你十六師弟的‘身後之物’真的都已經在這裏?”

白須老者望著門口大鼎的話語,一時令坐在他對面被稱呼為阿崢的長發男子手指動了動。

他知道自己的師傅一生並沒有子女,武夷宮中上下的弟子都將彼此當做至今。

這之中,他的十六師弟孫名揚今年才不過十九,天資聰穎,性格跳脫,從小便是個頗受師長關註的出色後輩。

只可惜,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數令原本的一切都戛然而止。

就在三月前,本該在前殿負責看護藏寶庫的他先是趁著掌門師兄聞人崢本人在後山閉門修行時,受人唆使無故盜走武夷宮的禁物「醢」。

之後又在泉州火車站身首異處,死於非命,哪怕之後武夷宮加急派人一路搜尋,最終事情還是向著最糟糕的方向進展了。

尤其那一晚,從鄭州襲擊他並直呼他其名的‘怪人’擺明了就是認得他,也知曉武夷宮和他十六師弟的關系。

而沈默片刻,眼前這位平常並不善言辭更不會撒謊的武夷宮首徒,即下一代武夷君字師傳人的聞人崢還是言簡意賅地皺眉回道,

“是。”

“他可有何遺言?”

“並無,但我在鄭州時,曾尋到他沿途落下的手機,發現他這一次下山,似乎還是想以「醢」與‘那些人’交換自己家人的線索。”

“他真將「醢」拱手交出去了?”

“沒有,正因為他沒有這麽做,‘那些人’發現自己找不到「醢」之後才洩憤殺了他。”

聽到這話,這頗有大儒之風的白發老人一直收攏在寬敞衣袖中的雙手好像莫名更朝裏收緊了一些。

他眼中這一瞬間快速劃過的痛心,失望,無奈並不虛假。

事實上,哪怕早已身為震懾於天下的一代宗師,一個老者到了這個歲數,也大多會有自己私心裏疼惜偏袒或是無法去更多責怪的小輩。

只可惜,一把年紀坐鎮於這武夷山中他現如今已再難真正出山去尋那兇手,他窮極一生為了所謂蒼生,卻也白讓徒弟誤了歧途,走了歪路。

而半天閉著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許久將淡金色的瞳仁睜開的白須老人先是將己老邁的手指落在桌面上那碎掉的「四方龜甲」上觸摸了下,方才收斂起幾近動搖的神色緩緩開口道,

“罷了,各人的命數本就在哪兒,他從小就想下山尋找自己失散在外的親人,你我註定無法成全他內心的一切,我當日讓你和謝放各自前往河南和南京原本就是想嘗試著挽回,奈何……如今這場即將到來的‘劫數’怕是已經盯上了我們,這一次武夷宮也是再難擺脫了。”

“……”

“等會兒,你先將這兩件東西帶去祠堂,與名揚幼時的衣物擺在一起,來日真的尋得他的親人時我們再歸還,至於回後山閉關的事就暫且擱置吧,眼下這幾日,就由你和應麟一塊幫我準備這次山門大會一事,我聽說,安徽西安兩地的客人已經到了,蓮花峰的大弟子和你從未見過,你且幫我出去招待一下他們一行人。”

一聽到幫忙籌備山門大會和招待完全不認識的客人這幾個字。

向來為人冷清不善於表達自我意見的聞人崢似是有一剎那的神色變化。

而很清楚自己這個大徒弟整天在想些什麽的老字師張弘一倒也沒打算為難他,只耐心且溫和地摸了摸胡子才出聲詢問道,

“怎麽?是不是還是對外人很抗拒?也覺得這些外頭的紅塵瑣事很阻礙你心中最重要不過的對「字術」的修行和感悟?”

“……”

“可你不是和門中其他人,包括謝放都能正常說話嗎?怎麽見著其他外人就是這個態度?”

“……”

“你這樣的情況,放在山下的凡人世界,那就是嚴重偏科,德智體美勞不全面發展,哪怕往後字術練的再好,修為再高,往後的日子都是要吃苦頭的……”

被自家師傅這麽揪著耳朵碎碎念般地教育,嘴好像被縫起來蹦不出一句話地聞人崢還是皺眉低頭不吭聲。

但那張裏裏外外凍得硬邦邦的冷臉,卻似乎還是把自己對一切外在幹擾的隱私的抗拒和排斥表現的很明確。

畢竟了解他的人也都清楚,他這人一向都是這個臭脾氣。

雖然名義上頂著武夷山首徒,武夷君接班人等種種響亮的名號,但私底下卻是個病情嚴重的社交恐懼癥患者。

除非面對他的親傳師父,他才能正常說上幾句話。

對待其他熟人,他一律只能四個字四個字往外蹦,再陌生不熟悉一點,那就是真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用死亡光波死活把別人瞪到害怕逃跑為止。

對此,年逾古稀的白發老者卻是一臉費勁地看了看眼前這根模樣生的好,腦子也生得好,唯獨倔的不像話的木頭腦袋,半天才擡手頭疼地用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嘆息道,

“哎,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當年真不該自小把你教的這麽古板認死理,就是你和你八師弟那樣整天宅在山上面打游戲,我都不會像現在這樣著急……罷了,你要是真不想見外人,就讓應麟去做吧,但接下來有一件事,關於那兩個遠道而來的‘客人’——”

這剛說到一半的話,喉嚨裏的一切聲音仿佛戛然而止的白發老者卻莫名停下了。

聞人崢見狀神色略微變化,但眼看著會仙觀外的微風輕輕刮起兩人對坐間的那扇竹簾,屏風後端坐著的他的師父將白須輕輕攬過,這才緩緩開口道,

……

“關於陸一的那個孫子,我想你也已經聽說他先前在南京的那番出色的事跡了……眾所周知,他的爺爺當年和我曾有一戰,阿崢,你這次可有信心在山門大會上以武夷宮的名義親手擊敗他?”

作者有話要說:

丷:ba

孫名揚就是上個單元出現在醢記憶裏的那個在鄭州被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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